史朵克莉絲的單人劇《瑪麗女皇》


笑,其實是靠筋肉自身的撕扯完成的。

史朵克莉絲一手創造的單人劇《瑪麗女皇》,從開場就讓人不可止地笑,然而在笑的同時,你清楚知覺到──這笑來自於撕扯。人性乖張、歷史重複、語言的欺罔、溝通的絕望,全被史朵克莉絲的五官四肢揉弄撕扯,擴張成越來越大的網,史朵克莉絲一喊一踢,那巨網就從她的口、她的足尖襲向觀眾,籠罩住整個劇院。


就一個人,全盤掌控如此巨大一張網;這真是驚人,彷彿巴西大作家曼紐樸伊格獻給全世界的蜘蛛

女一樣。

 

台灣觀眾對巴西政治的些許接觸,恐怕也就真的只來自於伯班可改編成的名片《蜘蛛女之吻》了。電影中呈現的巴西政治犯人的處境,正相當程度地解釋了史朵克莉絲對政治史上超級政治犯──蘇格蘭之瑪麗女皇的情有獨鍾。

在整齣《瑪麗女皇》裡,英格蘭女皇伊莉沙白一世被處理成極度世俗化、感官層面、性格具體的「個人」。

蘇格蘭瑪麗女皇則通過史朵克蘭絲塑造空間的準確身段,成為一普通的、受迫害者、受囚禁者的象徵。

 

伊莉莎白的身體狀態,代表了她的精神──她摳腳丫、打哈欠、洗腳洗手、找衣服、找男人,都被史朵克莉絲以罕見的放大顯微能力表演出來,同時也是全劇始終引得觀眾樂不可支的部份──自矜自責的權力擁有者,在史朵克莉絲極悅人的誇張風格下,成為值得永久記憶的笑柄。

 

相反地,瑪麗的精神狀態,代表了她的身體──她的隔絕孤立、渴求溝通、越掙札越倒退,越來越沒生存的餘地,都通過史朵克莉絲精密又猛烈的肢體運用,成為瑪麗女皇的身體。抽離掉寫信、抽離掉壁、瑪麗將無法完整地出現──史朵克莉絲有效地用這個方式,將瑪麗女皇遍化為有時空政治犯。也就是在這個部份,觀眾感受到撕扯的痛楚、感受到歷史與政治永不更改的必然之惡。

而作者、導演及演員的史朵克莉絲,就在整個過程中不斷往返於兩個主角之間,往返於大笑與撕扯之間。


法國的劇場名導尚路易.巴羅,曾在《論啞劇》的文字裡作這樣的提醒:
「我們受的教育很古怪。有人教導我們如何寫,有人教導我們如何說,但罕有人教我們如何動作。……因此我們能欣賞詩……欣賞雄辯……卻很少認識到姿勢動作的意義,要費好大的勁,才能勉強能欣賞到由姿勢動作發展成的藝術。」

 

對於熟悉東方傳統劇場的觀眾來說,有一定模式,一定規矩的舞台動作,小至一顰一笑,大至翻打跌撲,都依賴傳統所樹立的、劇場與觀眾間的默契,而提供了欣賞的準則。這是我們在面對「由姿勢動作發展成的藝術」時,受過的背景教育。然而,史朵古絲這樣的創作者,不斷開拓肢體的可能性,不斷探索口頭語言與身體語言的互動關係,而且在尋找到統一卻不僵硬的風格後,才呈現在觀眾的眼前。

 

史朵莉絲展現給東方劇場的後裔,一種震憾又雋永的典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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